（文/Stark）之前看过《白日焰火》所以明白这种拿悬疑凶杀当皮，实际上内在比较有导演个人追求的片是不追求炫技的，所以从观影角度来看看电影之前一点也不用担心说小影院屏幕不大看着不过瘾或者厅太小什么的，全是因为影片特有的年代属性——上个世纪改革开放以后，那个时候其实电影院的环境和规模远远达不到今天小型影院的水平，基本都是时代遗留下来的城市大电影院，一个城市的人想看个电影可能就一个地可去，而那种大电影院的收音效果是很差的，更不要说更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去满是烟味和噪音的录像厅看电影的。所以个人所见这部片实际上就算有再没素质的路人观众在你耳边叨叨：诶我咋没看懂 的时候，实际上也不是很影响观影体验。

 

故事发生在1997，当时正值国企改革，大批工厂国家工人面临下岗，而保卫科员工“余国伟”本来是厂内神探，逢盗窃案必破并且还有公安的熟人带他学习“破案”，在朋友的鼓励下他在下岗潮中决定凭自己积累下来的“破案经验”来自己破一宗连环杀人案从而破格录取成为编内的公安人员......

 

我在看电影的时候发现这部片最让我感到舒服的就是导演实际上并没有太过炫技，故事内、外层很清晰，但是又叠加很很多层来讲述他的故事。 最表的一层当然是影片对于凶手的追踪了，余国伟一个十流的业余保卫因为他个人实际上不切实际的“愿望”不遗余力的追寻凶手从而将一个很戏谑的平淡故事带起了节奏感。然而我觉得这条剧情线倒像是导演对观众的智力拉了条线，如果影片进入后二十分钟还有观众只带着“找出凶手”这么个目的去看电影可能这片就真的是失败了。
 

然后第二层是角色层，余国伟依旧是串起整部影片所有人的线索。从时间线上看可能对余国伟的诠释要分徒弟保安小刘，恋人卖身女燕子，师父刑警老张三段来看。
 

首先是小刘，小刘对于余国伟可谓忠心耿耿，装被害者陪师父研究案情，跟师父查厂内的物资丢失（有暗线），和师父一起捞鱼，最后在和师父抓凶手的过程中跌落身亡，他的角色实际上很干净。尽管他背着师父隐瞒外人和厂内人勾结吃里爬外，但是他收到的贿赂金愣是一分都没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选择和师父坦白就说明其实真的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伙子。余国伟在徒弟这个侧面展示的一是余因为个人太想的野心而导致的缺少一些基本的人类感情。徒弟被绑住手装受害者的时候在泥地里滚来滚去弄得脏兮兮的，作为师父表示漠视，甚至到现场重现结束之后也想不起先去把徒弟手上的绳子解开，其他的还有很多不一一赘述。第二个展现的个人认为则是导演对余国伟神格的彻底剥落。余国伟做的事是否符合实际或者破案是为肥己的确是问题，但是从善恶角度上来看整件事是对的，他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打鸡血一样的去查案，抓到真凶是惩恶扬善保护更多的人，这一点从外面看就很让人有敬意。然而这种“丞天下之大不韪”的英雄气质在徒弟死时就彻底幻灭了——即他为了抓一个人而放弃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徒弟摔在地上时，余国伟三声叫徒弟，三声越叫声音越大，实际上声音最小的第一声下就看出他更想去抓住凶手，而徒弟醒来以后的表情可能就是“师父你为什么不来帮我”，换来的是师父转头去追凶手。在那么在车上，余国伟听到徒弟没把厂里的内情告诉自己的时候他很愤怒，依旧无视徒弟的伤情，直到徒弟就生生死在车上（我认为徒弟就是死在车上而不是在医院的）。余国伟在医院了解徒弟死了以后下一个镜头直接跳到他去厂门口寻找凶手，说实话，这一幕之前我想到的场景可能是徒弟小刘的家人在余国伟面前哭诉，可能是余国伟良心难安一个人去灯光球场消解，然而万万没想到，人情凉薄于斯。

第二段是卖身女小燕，这一段最长，情感下笔也最重。在小燕之前实际上有一个小燕的替身——灯光球场的跳舞女，他和余国伟发生了关系后余国伟反手就是一张被害者的照片，我怀疑导演想把余国伟诠释为某种方面的性无能者或被阉割者，性对于余国伟不重要，感情可能更次之，所以无论对于“我不是为了这个”的跳舞女还是小燕可能结局都是悲剧性的。小燕受过余国伟的保护心有好感，所以余国伟可以选择小燕的房间作为自己的一个随时可去的避风港。小燕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不相信她想和余国伟发生关系，否则那么个昏暗的小屋这俩人真的是想斗地主还二缺一了。余国伟真正打动小燕的是他听说小燕想去香港开理发店之后，余国伟就在被路人吹水一说的“小香港”给小燕兑下了一个发廊。我想说看到小燕走进发廊的时候我真心为她感到幸福，然而我猛然想到，这店是“三个工厂汇流的地方”之时心中真的是凉了一半，MMP这老贼拿小姑娘当饵用呢啊！之后我一直带一点期待说余国伟实际不是完全出于动机这样做的，他心里也有可能是爱着小燕的。——余国伟发现了一个怀疑对象，半夜追踪人家追到一半意识到了小燕一个人很危险冲回发廊，回头看见了拎着夜宵回来的小燕，实际这时我觉得观众还是有一丝希望的，然而高潮部分彻底毁灭了这个想法，小燕翻看余国伟的写满案件线索和一堆剪报的笔记本后，我个人猜测小燕可能误以为余国伟是连环杀人凶手，但她是真的爱了余，所以她没有选择即刻离开。她叫来了余，用一个很“传教士”的姿势坐在了余的身上，问了那句观众都想问的话“你喜欢我吗”并且给余看了小燕在笔记本里发现的自己的照片。小燕这个姿势和行为让我认为她想用自己拯救余，对应了余不切实际像个孩子的个性。然而余的回答是“我能保护你”，说明小燕明白余的确不是杀人犯，而只是个为了破案走火入魔的傻瓜，然而这傻瓜并不爱自己，因而连摸摸自己的欲望也没有。在那一刻余国伟的人性面真的是再次降维......
 

第三段是刑警老张，他相当于是一个为余国伟定了最终结论的人。余国伟背离自己善良的初衷去重伤了一个自己认为最有嫌疑的“嫌疑人”（跑个题想说，这个地方有点致敬《杀人回忆》并且是《杀》的反向选择）对杀人这个做刑警最不能容忍的行为结局，可能在老张看来有点徒弟打师父的意味，刑警老张在这个地方恐怕是深受打击。老张类似于自问自答的说“这个冬天的人们都怎么了”可能也是导演想深化时代主题的一个切口，网上一堆对这个的解读我就不多说了。后来老张在当地老人院等到痴呆等来了出狱的余国伟，他给了自己徒弟一个解释。这个解释魔幻而戏谑，余国伟这辈子也不能知道凶手是谁，而代表他荣光无限的雪最后也褪去了幻觉的成分，留下的是一个可悲的老头子。

 

看完电影我个人观点是导演的时代层可能并不是影片的最内层，对于余国伟人性的鞭笞我觉得这片和《白日焰火》的气质简直太像了，尽管有人不屑认为此片是低配版《白》，然而我在这两部片中都感受了两位导演对男性色厉内荏的强烈鄙视。《白》里面的张自力为了重新找到他当警察的机会可以出卖已经想再约一次的吴志贞，《暴》里面的余国伟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给小燕一个希望然后彻底杀死它，这都让我两次在电影院里面感到一种雄厚的男人欲望和在之中支离破碎的女人。现实生活中女性是否一如电影中的角色那样命运如此悲惨我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年轻男人无法做出结论。然而作为一个男人我可以通过反思能够发现一点的就是：
 

男人总是可以通过欺骗的手段获取一段感情，然后把事业、野心以及任何和感情不相干的东西放在感情之前，这样那些女人，那些动了真心的女人，就永远落后男人一个步子，然后他们要面临的就是伤害、辜负或者背叛......

至于我为什么能意识到这一点，可能就是在电影院里，每发现一个余国伟不是东西的瞬间，都发现自己第一个发现，都发现这些东西真的就是男人那些都有的，不好意思掖着藏着的小九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