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火车站附近东七路和尚勤路的十字路口,有一家茶楼,每到晚上七点,观众便陆陆续续进场,大约八点钟开始,这里就会响起持续三个多小时的笑声,日复一日。笑声的秘密就在于茶楼的名字:青曲社。青曲社,前身是陕西青年曲艺社,后更名为“西安青曲社”,取青曲社“青云直上、曲故情长”之意。
这是由一群热爱相声的年轻人组成的相声团体,他们信奉“制造快乐并快乐着”的宗旨。今年春节期间,青曲社的班主苗阜和搭档王声凭借《满腹经纶》和《学富五车》登上北京卫视春晚和央视元宵晚会的舞台,一段“歪批山海经”,让人感受到陕派相声的魅力,一句宝鸡方言“娘娘,风浪太大咧”,让人记住了这两位年轻的相声演员,也让人知道了在西安有这样一批热爱相声的年轻人在坚持说相声。陕派相声艺人张常锁说:“相声在天津叫逗哏、在南方叫滑稽、在汉中叫摆龙门阵,到了西安我们叫它‘谝闲传’。”
中兴陕派相声
相声圈里有个说法,想成角儿,六分努力,三分运气,一分贵人相助。
在青曲社茶楼的舞台两边,有一副楹联,上联:说学逗唱子虚乌有,下联:酸甜苦辣一笑了之。为博君一笑,演员往往要尝尽酸甜苦辣。
苗阜的师父郑小山,师承马三立的高足王本林, 13岁开始做学徒,今年78岁。他说,过去,说相声就是“平地抠饼” 。“我们在电线杆子底下撂地,很不容易。我父亲觉得相声演员社会地位不高,本就不愿意让我说相声,可我就是热爱相声,最后成了相声演员。 ”郑小山说。这样的事还发生在他徒弟的身上,这个徒弟就是中央电视台社会与法频道主持人王筱磊。郑小山说,“王筱磊上西安铁一中的时候跟我学相声,他妈妈跟我老伴都是西安铁五小的老师,他妈妈就让我老伴对我说,不想让王筱磊学相声,我感觉她对这个行当还是有歧视,我们这个规规矩矩的行业怎么就受歧视呢?后来王筱磊去了央视之后还经常让他妈妈来看我,因为他忘不了这段学相声的经历。 ”
与王筱磊不同,苗阜从一开始就打算“一条道跑到黑” ,创立青曲社,要把传承西北相声当成毕生的事业去做,而这注定是条不平坦的路。青曲社副主席李俊评价苗阜是“刻苦、谦虚、聪明、忍” 。他和苗阜、王声一起见证了青曲社创社到今天的成长,他说:“我和苗阜都是西安铁路局艺术团的职工,就在一个办公室,主要工作是创作小品和表演。有一天,苗阜对我说,想成立一个专门说相声的组织,让我任副主席,王声任秘书长,自己当主席。我知道苗阜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敢想敢干,于是我就一口答应了。2007年的夏天特别热,西安郊区张家堡的妇女儿童活动中心下面有个茶楼,我们最开始就在那演出。那时青曲社的学员大多是爱好相声的大学生。当时,苗阜的工资是一千块钱出点头,他把工资都贴到园子上了。可是事与愿违,茶楼的生意不好。有那么几天,台底下只坐着一对老年夫妇和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可能是他们的孙女。几天下来,我们的段子小女孩都听过了,她就经常在台底下刨我们包袱。茶楼老板见我们不能创造效益,便开始想办法刁难我们,后来,我们就被茶楼给赶走了。‘汶川大地震’ ,我们在西安的钟楼底下办了赈灾演出,所有的费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随后,转机出现了,西安城里一个茶楼邀请我们去演出,茶楼火了,可我们社团的演出收益被茶楼拿走了大部分,演员只能拿到几百块钱,这几百块钱还要把一多半都给老先生,剩下的是我们几个年轻人分。后来,我们就从茶楼撤走了,走的时候,我们还要给茶楼赔钱。 ”
离开这家茶楼后,苗阜等人开了属于自己的茶楼,刚开始每场演出就几个观众,渐渐地座儿能坐满了,半年后开始火了,然后一票难求。李俊说,“苗阜对自己的定位是‘虚心傲骨’ 。他登上2014年央视元宵晚会,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相声圈里有个说法,想成角儿,六分努力,三分运气,一分贵人相助。苗阜和青曲社的这六分努力又是怎样的呢?
“火车头职工艺术家”
为了能站住阵脚,苗阜曾对茶楼老板许诺,三个月不翻头,即每天都是新段子。
苗阜称自己的相声表演基础,主要还是来源于早年大量小品演出的积累,提起小品,就不得不说苗阜早年在西安铁路局当工人的日子。2001年,苗阜在陕西宝鸡一所铁路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陕西省富平县梅家坪铁路段当实习工人,本职工作就是爬电线杆检修电路。他来的那一年,正好赶上西安铁路局两年一届的小品大赛。“他排了一个小品,我觉得挺有想法,就跟他说,以后想演小品就来找我。 ”苗阜的师父、陕西省曲协副主席、西安铁路局艺术团、全国职工小品创作表演示范基地艺术顾问王培通说道。王培通说,“我们艺术团从1986年开始,每年坚持到铁路沿线和偏僻小站慰问演出。苗阜来了之后,就跟着我们参加慰问演出,做一些幕后的工作,他特别期望能跟这批表演经验丰富的老演员们合作。直到2005年,我们要去安康组织慰问演出,安排一个作品让他表演,作品名字叫《钉子》 。这是个音乐舞蹈小品,没有语言,就靠肢体来表现。他特别珍惜这次机会,因为能跟很多老演员一起演出。就一个上场的动作,那段时间天天都在练,我们都说他着魔了。到了安康,在装台的过程中,他不小心掉到舞台后面的灯光槽子里,地板上的钉子把脚扎破了,但他并没吱声,而是装完台悄悄溜出去,自己简单包扎了一下,坚持把小品演完。我知道情况后,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说怕我知道了不让他演。 ”
后来,苗阜荣获铁道部“火车头职工艺术家”的称号,他就在全国职工小品创作表演示范基地专攻小品创作和表演了。
在铁路上工作的十余年让苗阜得到了极大的锻炼。“他在这里起根发苗茁壮成长,大量的小品演出和创作直接和潜移默化地哺育了他的相声创作。 ”王培通说,“我们的创作状态是随时有任务,马上就要创作,创作出来立刻就演,像关于‘汶川大地震’ ,‘K 165次英雄列车’的作品都是在这种情形下创作出来的。就拿《英雄列车》来说吧, 2010年,由西安开往昆明的K 165次列车运行到石亭江大桥时,大桥因水害发生倾斜,列车紧急停车, 11 - 17号车厢停在了危桥上, 15、 16号车厢随时有可能掉入江水。K 165次所有乘务人员果断组织旅客下车疏散,全车乘客在数分钟内安全撤离,这辆列车是为英雄列车。当K 165次车班的人员一回西安,苗阜他们直接到车站采访,采访完之后立刻创作,创作出《英雄列车》 。这些都是他们以真人真事为素材,在采访后创作的。大量的情景剧、小品的创作演出,效果都挺好,锻炼了苗阜。 ”
然而,青曲社不同于铁路艺术团,是要面向市场竞争的。为了站住阵脚,苗阜曾对茶楼老板许诺,三个月不翻头。王培通说,这意味着一个新人要创作九十部新作品,压力特别大。但,苗阜做到了。
说什么样的相声?
相声通常仅仅被当做语言的艺术,但在苗阜这里,相,即表演。苗阜有个招牌动作,喜欢两只手向右一举,或模仿孔雀舞,或作兰花指。
不管是在台上还是台下,苗阜经常会提到“守住陕派相声大门” 、“中兴西北相声” 。陕派相声,是青曲社因循的传统。那么,这陕派相声到底是怎样的?这还得从陕派相声的创立者——张玉堂说起。张玉堂(1917 . 7 . 12—1998 . 1 . 5) ,外号张烧鸡,天津人氏,是相声大师侯宝林的师兄。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张玉堂等一批京津一带曲艺艺人陆续内迁来到西安,从街头卖艺开始。相声本分两派:京派“帅” 、津派“怪” ,到西安后结合西北民风民俗,逐渐形成了西北派的“迈” (豪迈) 。当时在游艺市场,也就是今天的民乐园附近撂地演出。到了1952年,张玉堂和赵文增代表陕西曲艺界奔赴朝鲜,进行抗美援朝演出,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1955年,以张玉堂为首的二十多位艺人,成立了西安市实验曲艺团。进行说新唱新,创作并演出了一大批优秀的相声作品,包括《天兰路上走一趟》《精打细算》 《小毛病》 《昨天》 《花床单》《怪谁》 《酒令》 《飞油壶》等节目。张常锁,是张玉堂先生的大儿子,如今他也在青曲社为晚辈们量活。他说:“我父亲办了很多专场,像红楼梦专场等等,他还排过相声剧,比如《太平间的笑声》 。后来修天兰铁路时,我父亲随修路队慰问,根据当时修路的情况创作了《天兰路上走一趟》 。当时这个节目在西安很受欢迎,马三爷曾问过我父亲这个节目是怎么演的,为什么这么受欢迎。当时天水到兰州之间的铁路比较难修,相声反映了修路工人们的劳动热情和铁路沿线人民激动的心情,有的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火车,见到火车那是相当激动。 ”
曲阜、王声这对搭档除了活儿好之外,最大的贡献是树立了哏行的新风,捧逗文明自然,汪班主虽捧而气度大,喵班主虽逗而有节制。比起作践捧哏的毛病,更接近老一辈的风骨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