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出来之后,已从中午的烈日转到傍晚的夕阳,看到天外无比清爽的晚霞,那时就只想找一个安安静静地方,把此刻正缱绻在心口的这些感受写下来,下楼梯的时候,只有想拿起笔和纸的冲动。头一次感到打字赶不上手写的速度,许久未曾有过的对手写的真实感的向往。可转遍了周遭,晚饭的点,人越来越多,餐厅咖啡厅都有着闹人的音乐。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只能在电影院门前的平台上面,铺上几张电影宣传册,坐在那儿把想写的东西对着语音讲起话来,下文杂乱无章,也就是傍晚想到什么便说了什么,转成了难以成文的记录。
黄金时代是一部很好的电影,比起电影,它应该更像是一本书卷,把它和演技、剧情、奖项以及电影有关的一切拿来讨论,似乎都毫无意义,毫无意义于那些跟它本身,是完全无关的东西。一种不存在,不存在什么电影不电影。就像是一本书卷,打开它,慢慢的读完,只想对萧红伸展出一个真挚饱满的拥抱。她是一个真正值得被爱的女人,但她生而如此,活而如此,命而如此,也纯粹如此。这些也许就决定了她始终也得不到她理应得到的那一份,属于她的爱。
看到骆宾基最后嚼着糖强忍不住哭泣的画面,我也泪流满面。电影刚开场萧红独白着生于何时死于何时,我也哭了。其实萧红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电影里的这个人物,她就是这个样子。这两部电影,一样的感觉,前一部更像是电影的形式,这一步更像书,不需要用电影的标准去要求什么,只需要静静看着它,在你浏览着的这三个小时。
突然想到为什么要叫黄金时代,电影一直在引用着萧红的作品,她自己写过,关于黄金时代。虽然这个词只是她某一段话最后的一笔带过。而我以为的为什么要叫黄金时代,以萧红为一条主线,每一个参与过她的生命,进入过她的生活的人,在电影的那一刻,无论从拍摄还是从结构还是立意,都全心关注在这个人物身上,当他们离萧红远去,他们就随着电影里的镜头一样,离萧红远去,只留下她从头到尾都一个人。最后她祖父那一段出来后,我也哭了,包括那一段的描写,包括那些果子,想结怎样的果子,就结怎样的果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对着手机,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哭了。
她的东西不是那一个时代的东西,而是一个永恒的东西,她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弃儿,但她的这种天赋的东西,我不知应该用才华来形容还是用什么来形容,但它是永恒的,应该是不被时代所局限的,这种东西就是一种叫黄金时代的东西,是永存与整个人整个生命整个世界的,不会被时代的悲剧或命运的束缚给桎梏住。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身边的女孩还在讨论着,她一生最爱的是谁,但我想我们大多数旁观者都还是会说是萧军。不能说没有男人配不上她,也不能说那些男人都给予不了她想要的,也不是说萧红是一个爱自己的人,她不属于爱的自私和被爱的自私的范畴,她可能只是一直很孤独,她需要的东西可能一直也很简单,但我无法表述。
因为觉得这部电影更像是一部书,充分理解了为什么说这是一部属于李樯的电影。看不出明显的许鞍华式的印记,但也无法摆脱的浓重的许鞍华式的,始终是她对女性的描写和女性的视角,让女性更感同身受。女人到底想要什么,身处一段爱中的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可能女人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也无法要求男性去想更多或给予更多。任何关于电影的评论,关于文艺与逼格,关于谩骂与不解,关于表达,都让我感到与它无关,或许它都不在表达什么,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仅此而已。
许鞍华和李樯,没有把这部电影当作一个应该有完整的戏剧冲突的故事片去做,他们大概只是真实地还原了一场真实存在过的戏剧。如果换了一个人,换了别的形式,去用更加旁观与戏剧的方式去讲述这样一个故事,可能我如今对电影本身的槽点,就要集中在关于一个可悲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去爱,甚至还试图去讨论爱错人和值不值得的这种问题。可这就是许鞍华的力量。看完电影后我坐在公交车站等车,和朋友讲起看完的感受,我说这大概就是许鞍华的力量,她拍电影,好多都是女性电影,不像男导演去拍女人故事的那种细腻,男人再懂女人,他们毕竟不是女人,他们的极限停留在描述女人的故事,却无法唤起更多女性的同理心、立场和情怀,甚至哪怕仅仅只是一种心情。这也就是为何那么多男人笔下的女人故事,写出来之后,可以百般品味,女人笔下的女人,只有无尽的苦涩,抿着嘴唇不发一声的沉默和不带丝毫多余的同情的,只是宽慰一般的眼泪。
就像萧红,电影里的萧红,总有那么一些瞬间,特别能够懂她为何会如此,可同时你也知道,这是一个无解的东西,不能帮到她,也无法自救。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无法清醒如旁观者地去自救,所以也怪不起任何人,埋怨不了任何人,更恨不了任何人。唯有许鞍华的镜头里,诸多的无解,可以化为一种同为女人的、不必多言的、沉默的宽慰。这部电影,不应受到无妄的苛责。那些关于剧情,关于无聊,关于沉闷,关于票房的苛责、讽刺、讥笑。无法说自己因同情,或是同情故事里的主人公而落泪。就只是看到这样的故事,也不会怨恨这个故事里的什么人,同情什么人,可怜什么人。它也不需要,不存在。不需要同情,不存在同情。
汤唯真的很适合这样的女性的角色,让我一并想起了晚秋里的安娜。之前觉得她是不是不适合这个角色,看完之后,感到,我不管真实的萧红是怎样的,但这电影里,她就是萧红,她就是萧红,不存在演不演的问题。继而说到一些一定要和电影相关的。表演,并不存在谁的表演更加突出,大家都很平均,都很均衡地在展现一些真实存在过的东西。许鞍华以往的电影,女性为主导,主导的角色,在表演上也往往处在一部戏里最突出的位置。但这部电影里,出奇的均衡,真实而平衡着,没有谁必然需要突兀,也就杜绝了谁更值得憎恶,谁更值得同情。这一大幅民国群像,萧红就是一根红线,串起来他们。电影中的数个片段交错,他们怀念着她,为她落泪,为她无奈,祝她幸福。所有人物走马灯似的在萧红的生命中出现又离开,离开又回来,或是短暂的相遇,或是意外的厮守。
黄金时代啊,大概也是那民国的情怀吧。于是在对着手机讲完之后,觉着饿了也又累了。便去吃了个汉堡,然后走在路上,总觉得自己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翻包看了看,钱包也在,手机也在,卡也在,钱也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可能丢掉的就是我看电影时流的那些泪吧。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感觉就像是被大雨淋了一通,然后又迅速风干,很温暖,也无比轻松。难得记不住一句所谓经典的台词,却种种各般流淌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