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际穿越二刷和狂怒之间,我选择了看美国大兵卖肉。事实证明大兵没怎么卖过肉,但我哭成狗的情形仅次于当年一刷少年派。本片有许多真诚的泪点,该婆婆妈妈的时候毫不含糊,但是由于过于真诚,可能需要观众有经验加成。比如说他们用真坦克真炸药炸了一个真·巴伐利亚小镇(不可能!这种一看就是德国的普通小镇!),炸完之后跟各种抗日神剧的强拆效果不可同日而语。找了真日耳曼人来扮演德国战俘,天上飞着真德国灰机,泥泞的行军过程也是真的,青年党卫军也是真的,虎式坦克phobia也是真的,基友还跟我解释了一大堆军宅梗我忘了,我记得我问了个问题:
“男主也是碧眼长脸苍白的小哥,为什么他和旁边那堆德国人比起来,一看就是个美国人?”“因为颜艺。”(去年冬天我在德国呆了一个月,和我熟悉的英国人相比,德国人严肃与一脸苦逼简直是插在脑门上的sign “don't make me smile we don't do that”)除了非常真诚的军宅梗,对我来说最touching 的是信仰观。其实前一天早上我去教堂做礼拜,牧师说了一句话:“让我们为国家领导人祷告,让他们做出的决策走在神的荣耀之中,让这个国家实现伟大的复兴。”
我当时就抓起围巾推开一堆堆的人,在各种沉醉被打破的白眼中飞快地冲了出去。作为一个政治学的学生,我大概是极不能容忍任何权威——无论是世俗还是超自然权威——的信徒自认为自己的目标能够引领社会。虽然我实际上是经验主义者,在哲学上更接近无神论,但人家真的是一个基督徒。像我这样的基督徒信仰上帝只有一个理由,这个理由和这部电影里那些无论是否谈论上帝,都在心底里深深地相信他的士兵是一样的:
这世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残酷的罪行,也有善良的闪光。我相信神曾经降临到这世上,我相信我被丢进这个战场是神的旨意,我相信,我知道我的敌人也相信。神啊,我不去质疑你到底站在哪一边,我不去深究,这样的邪恶,是否也是在行你的事。神,我听不见你,看不见你,不知道你,如盲如瞽。但是在这战场上,我行你教我的义,那种东西,我称为良心。
在电影院外我摔桌怒吼:“喵了个咪的上帝就是用来派这个用处的!用来在临死前感到安慰,在茫然时坚定信念,你们特么以为信念是什么?!信仰是什么?!是明知自己不知道前路但必须选一条路坚持!是承认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但绝不颓废,绝不放弃自己,必要时仍然要为自己坚信的正义献身!!是救命稻草!是心灵里的平衡杆!你以为上帝是什么?特么许愿瓶吗!”
信仰即良知。上帝即理性的consciousness。让这种东西变成绝对正确,变成荣耀,乃至于要求别人也从事这种正确,真是天使谨言慎行之处,妄人高谈阔论不顾。在这部电影里所有的信仰冲突都让我泪流满面。战斗之后奔向垂死的士兵问:“你信教吗?”然后握着他的手为他低声祈祷。这是人对人的安慰,不是神的。在坦克上互相问,“你们说,神也爱希特勒吗。”就像克尔恺郭尔所说的,这些痛苦的质疑只能坚定信仰,而非打破它,因为勇敢的人知道我们没有任何立场来质疑人造的偶像。在最后的时刻低声祈祷,因为此刻的脆弱无助恐惧悲伤憎恨痛苦愤怒,皆因最深处的信仰而得到抚慰。
我的室友曾经对我说:
“不要认为上帝是一个客观神。是的,你相信他是个客观神,是绝对理性。但是上帝在你心里,他是与你私人同在的。要永远记住,他伴随你跋涉千山万水,走过苦难风霜,行义事的人是你,你不知道这是上帝的意志,还是笛卡尔所说的魔鬼的扭曲。但是你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上帝与你同在。”
神的身影是在与痛苦的拉锯之中浮现的,而生活是经验的。我们深藏着这种信仰,只有在内心痛苦的时刻才拿出来用一下。至于伟大复兴之类的,让凯撒的归凯撒吧。关于其他吐槽的一些阐释性理解。本片的中心思想是表现战争的真实片段,或者说我觉得它所有的细节,都是为了表达战争和战争中的那些人的真实,所以关于信仰的几个小细节都能让我阐释出这么多来。比如说,有人说男主小白兔成熟得太快。
虽然我没有专门学过怎样分析电影,不过我觉得这是一种叙事上的蒙太奇手法。以前老师说过,当你看电影的时候有些情节放在现实中不合理,但这不是导演笨,而是你没有跟上思路光想着吐槽。她举的例子是宝莱坞电影里总是用群舞衔接剧情,群舞的地点和服装会因为镜头一切而发生变化,但是故事的时间线是连续的。在现实中当然不可能一个姑娘一瞬间在山顶跳舞,下一瞬间在湖水里唱歌,但是去吐槽这个没什么意思对伐。
小白兔的成长问题我觉得也是这个性质。我们看到的小白兔和大灰狼的个性并不是特别鲜明,他们都只是这场战争中让人印象深刻的士兵,和其他士兵没有太大区别。所以小白兔的成长只是一个普通新兵的成长,在故事里强调的不是他如何成长,而是真正的战争里,会有怎样真实的人,他们原来是什么样的人,在战争的痛苦中,不断地失去、质疑、憎恨、恐惧,把他们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在攻占小镇之后,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两个居家的柔弱女子,和可怕的破门而入的士兵的对比,就是我们所理解的生活,和被战争伤害了的灵魂之间的冲突。小白兔和大灰狼本来都是从这样的生活里来的,在他们的家乡,原本也有人弹着钢琴,洗着碟子,桌上放着荷包蛋,一起快乐地吃东西。如今他们在敌人的腹心,用枪指着敌国的人民,假装战斗结束之后可以和平相处,甚至可以相爱。鼻子上有疤的士兵(嗯,除了坦克,这帮人名字我一个都没记住)适时冲进来打破幻觉。所有这些情节,我的理解是,把战争所改变了的灵魂的各个方面都表达出来,他们出现在谁身上做了什么无关宏旨。似乎是嫌幻觉破坏者那张猥琐的脸还破坏得不够彻底,导演最后让姑娘领便当来表现小白兔的幻觉毁灭和仇恨蜕变。我觉得在总体的温吞氛围里,这个情节稍嫌戏剧化了…….(不过我本科时看了将近两千部电影了,所以没错我确实特别特别挑剔剧本)(顺便说一句我觉得剧本最神作的还是Joss Whend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