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于里)尔冬升的电影新作《我是路人甲》聚焦的是一群“横漂”的生存现状。“横漂”，也就是那些怀揣着明星梦，漂在浙江横店影视城等待机会的群众演员们。他们是影视圈生物链里最底层的人物，卑微、渺小、艰苦。影片上映之前，《我是路人甲》在营销上先声夺人。尔冬升利用其在电影圈的好人缘，号召了梁朝伟、舒淇和林青霞为电影写影评。三个明星都是华语电影圈的顶尖演员，他们纷纷回忆起自己的从影经历，正是从无名小卒的路人甲，一步一步这样走向巅峰的。

　　相较于电影，梁朝伟、舒淇和林青霞的现身说法，才是最好、最有效的鸡汤。好像真的是心若在，梦就在，只要努力，一定会成功。《我是路人甲》里，充满了这样的正能量和主旋律。但如果电影仅仅局限于此，那它就只是三流之作，一部横店版的“读者”。尔冬升的高明之处在于，他有对梦想的赞美，更也对梦想的反思。在这个盛行庸俗成功学的时代里，这恰恰是最难得的部分。
 

　　比如电影中有一段，一群横漂聚在饭店里争吵，每个人陈述自己来当横店的理由，有人是因为梦想，也有人不过是以赌博的心态来这里想赚快钱;而像魏星、王昭这样急功近利而不得转而愤世嫉俗、好吃懒做的大有人在;饭店小老板沈凯的遭遇更令人唏嘘，为了所谓梦想走火入魔，最后竟然发疯了……尔冬升撕开了横漂一族梦想之名底下聚拢的扭曲的欲望，我们也看到坚持、努力等充满正能量口号底下的偏执和虚妄。
 

　　毫无疑问，任何人都不该也没有资格嘲笑那些怀揣梦想的人。只是，很多人与其说是怀揣梦想，毋宁说是怀揣欲望。即便真是怀揣梦想的人，也很容易陷入“晕轮效应”。他们坚持，是因为他们倾向于认为梦想一定会实现。因此，他们从不为失败做准备，孤独一掷投入所有、牺牲所有，从不对自我进行检讨和反省。
 

　　这让人想起了顾长卫的《立春》。处在信息闭塞小县城的大龄文艺女青年王彩玲，是个音乐老师。她有副好嗓音，尤其喜好歌剧。可小县城对歌剧不感冒，于是王彩玲一心想调到北京去。她认为自己的才华足以在北京大放异彩，她配得上不平庸的生活，她有理由名利双收。与其说她热爱歌剧，毋宁说她热爱在北京唱歌剧所带来的虚荣。在这样的观念下，十几年来，她跌跌撞撞，误己也被人误，最后头破血流。
 

　　每个人都倾向于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可实际上，我们多数是资质平凡的普通人。不适合自己的梦想，再努力也不一定会实现。梦想，常常是扭曲的观念和扭曲欲望的代名词。就像张爱玲说的，华丽的袍，里面藏满了虱子。小人物身上的坚韧令人动容，只可惜，他们吃的许多苦头，也可能是自作自受。而路人甲，最后成为梁朝伟的概率微乎其微，多数人只是误入歧途的王彩玲。就像横店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千千万万的横漂，但漂出来的明星为零。
 

　　人人都在歌颂横漂、北漂。仿佛有着梦想的加持，背井离乡便见怪不怪，“蚁族”艰难的生存现状成为了成功的必经阶段，放弃爱情便也情有可原。但我只愿给那些以梦想之名漂泊异乡的人们以谨慎的祝福。但愿他们的坚持，是出于对梦想的由衷热爱，而非被欲望蒙蔽后，愚蠢的偏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