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灰狼)在《太平轮》下部中,这艘船终于起航,灾难只是瞬间的事情,船很快倾覆沉默,只剩茫茫海面上漂浪的难民,演绎着那“老稚争渡头”的人性抉择:有的筋疲力尽永沉海底,有的撑过黎明重见天日,有的拼命护住孩子,有的则为争抢救生衣拔刀相向。当灾难的场景呈现,它也就成为几个时空聚焦的中心,成为生离死别的在场,成为人性检验的法庭,在这里“死之恋”超越了“生之欲”,书写着导演心中那个大写的人。
因为上一部的铺垫,影片的六个主角之间已经建立了精密的磁场,随着命运驶向一处,他们也迅速建立起联系。佟大为那个笔记本经历风吹浪打,最终被救回的时候,那种承诺让他们超越了自身的力量。吴宇森一直喜欢用鸽子来象征血和死亡,在《太平轮》中还有一个道具,那就是照片,片中所有的照片都宛若遗像,杨贵媚扮演的严家母亲,守着丈夫和大儿子的遗像,但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跑到上海参加共产革命,一个逝于茫茫大海,一代人已然永诀。长泽雅美那个芦苇丛中弹钢琴的画像、黄晓明与宋慧乔的合影,都可以看作是遗像,或者死去,或者生死永隔,承担着祭奠的效果。
但这些相片中有一个例外,就是佟大为和章子怡那一场“意外”的合影,它的不同在于:其他的遗像都是爱与死交织在一起,被历史生生折断的悲剧,而后者则是假合影,因为意外的介入,被历史撮合并赋予了缘分,承载了最后的希望。人生的微渺和巧合就在于此,或者刚肠寸断、或者劫后余生。其他的历史悲剧由这对意外的小人物来救赎,就显得不那么刻意。
几个主角之间彼此建立关系,除了依靠那些真真假假的“全家福”,也依靠笔记本、日记、乐谱和钢琴等形形色色的道具。吴宇森的女儿吴飞霞扮演了片中金城武的嫂子,她在衬托这段被安排的婚姻不般配的同时,又成功地获取了观众的同情。这也意味着《太平轮》骨子里深深的女性视角,这既可能是吴飞霞参与的原因,也有王惠玲担任剧本主笔的缘故。吴宇森那种在动作片中直接有效的手段,被这种女性柔情冲淡。那种粗暴的棱角被收起之后,影片用唯美主义的工整装饰历史的伤痕,让爱与死的过程少了惨烈的力量,却更如涓涓细流,淌着不休止的哀伤。吴宇森成为影片幕后的幽灵,他窥望着历史巨大的葬礼,却已经不忍过度渲染血泪,这是人老之后渐渐生起的慈悲。
很多观众会抱怨上下两部中冗长的铺垫,事实上却正是这慢慢积蓄起力量,情越浓,失去的时候就越痛。三个小时的铺垫之后,当人物上船、遭难,观众自然获得最真实的通感。它与《泰坦尼克号》不同,《泰》是一段航行中的旅途故事,而《太平轮》则是出航瞬灭的悲剧,为了这高潮的一刹,它需要积累那些乱世浮生的前戏。
我们姑且把上部看成一部单纯的人物小传,而这一部就是正片,经过徐克的重新剪辑,《彼岸》的整体张力要高出不少。当然,我个人赞成另外一种剪辑的方式,那就是把前后一切顺序打乱,剪出一种时空交织的感觉。但在今日群魔乱舞的商业市场上,这样的处理必然不会有票房竞争力,我们只能说吴宇森选择了稳妥且浅白的一种制作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