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甜大爷)姚仁喜先生将他对建筑的领悟归结为“堂奥”二字,在中国古典建筑规格中,堂是进门即可见的部分,指代建筑的显性特征,与之对应的,隐而不显的部分则是奥。他知道奥的重要,在他的设计中,利用光线,阴影,与建筑空间构成奇妙的体验。对于设计师来说,这是更重要的才能。
想到这些,是因为看了袁和平导演的电影《卧虎藏龙2:青冥宝剑》,袁八爷打遍全球无敌手,以动作指导的身份独步电影界,与沃卓斯基兄弟(姐弟?)合作的《黑客帝国》更是炫酷至极,蜚声国际,如今打而优则导,自己拿起了导筒,于是就有了当下这部叫做二的电影。
李安凭借《卧虎藏龙》捧回他的第一座小金人,大学时看此片,心悦诚服,觉得奥斯卡确实懂的好电影。不去说电影中的武打效果和优美的镜头语言——早就听说,但至今不知镜头语言为何物,我印象深刻的是李慕白和俞秀莲两个人物的性格和情感。李慕白是意欲归隐的武林高手,其为人是儒家所谓敦厚仁义风范,而他的武功师出武当,是轻灵飘逸的道家做派,儒道互补正是传统中国士人的性格特质。古代士大夫,进则居庙堂之高,经世济民,退则处江湖之远,隐逸山林。李安虽讲武林中事,处处可见他对传统的理解。
李慕白与俞秀莲二人之间的情感也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虽然二人互生爱慕之心,但因秀莲有婚约在先,虽然丈夫亡故,二人之间还是有没法逾越的传统道德高墙,发乎情止乎礼,直到慕白临终之时,才讲出一番感天动地在我看来非常浪漫的表白。
人家李安有文化,他不是随便拍了一部武侠题材的电影,他的电影里有中国的风土人情,那正是一种欲说还休似有还无的表达,给奔放直白的外国人诠释,什么是东方的含蓄。卧虎藏龙(英文名叫Crouching Tiger, Hidden Dragon)不是随便叫的,片名就有含而不露隐而不显的意思。要接着这个故事往下拍,武打精彩是远远不够的。
袁和平就拍了一部从头打到尾的电影:
遇到伏击——打;
首次偷剑——打;
招募帮手——打;
回忆身世——打;
再次偷剑——打;
大结局——打打打。
等打完了,八爷想起了《电影导演速成》中写的“电影就是讲故事”,意识到光打打杀杀还不够,得讲故事,于是让俞秀莲旁白,让雪瓶回忆,加进来一条狸猫换太子式的故事线,来丰富平铺直叙的简单剧情。然后又想起那书上还说,电影应该有高妙的立意,他就让几位人物轮番宣讲“侠义,道义,责任”。看着书上讲的要素都齐全了,八爷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
没办法,八爷是一路打出来的,只好这样。看结束时的字幕,应该是好莱坞班底,工作语言是英语吧?人物配音,让人感觉主人公应该叫杰克和罗斯,而不应该是穿中式衣服的孟思昭和俞秀莲;演员表演生硬,看着他们打斗间隙眉目传情的样子,我仿佛看见袁导演一边翻看《如何拍电影》,一边对摄影师说:机器推上去,给他俩的眼神来一个特写。
什么?搞半天你还是不明白李安怎么有文化了,那再举个例子: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是有文化
我好忧伤好忧伤好忧伤——是没文化
李安拍了《卧虎藏龙》,王家卫拍了《一代宗师》,电影动作场面精彩,全赖袁八爷的指导。但这两部电影都不是简单的武侠片,李安有自己诉求,如上所述。王家卫能把镜头拍的绚丽迷人,精雕细琢的台词也是他一贯的个人风格,更重要的是他拍出了那个时代的气氛,让我们看了电影还能想见那种武林规矩和武人风骨。这就是有文化。嗯,就这样。